小时候,外公住所前面有个酱醋厂,虽然隔着围墙,但好味挡不住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绝大多数时候都“津津有味”——不是醋酸,就是酱臭。站在楼上可以看到无数巨大的酱缸,伏天烈日下,每天都有工人揭盖、搅酱……
酱菜不同于普通咸菜,除需有盐的调味,还必有酱的加入。酱菜是中国人吃酱文化的延伸。就我国而言,蔬菜的腌制方法有三:一是咸菜,咸菜主要用盐腌制,过短腌食的咸菜亚硝酸盐较高;二是泡菜,泡菜经过发酵,富含乳酸菌,除食用还可用于调味,比如泡椒;三是酱菜,酱菜先盐渍后酱腌,品类丰富、包罗万象,举凡食材几乎都可以入酱,真要写起来,一本书估计都写不完。
说到酱菜,就不得不提到酱园。酱园如今已少见,如果还能让人们想起,恐怕就只剩下扬州“三和四美”、北京“六必居”等几个有限的老字号了,其实这二者代表了中国酱菜具有典型意义的南北两个流派,南方口味偏甜,北方口味偏咸。酱菜生产靠酱厂,销售靠酱园,酱园其实就是酱菜厂的门市部,除了卖各种各样的酱菜外,还可以零散买酱、打醋、拷酱油、搬腐乳……
我小时候,酱园似乎跟中药房一样,是城镇必备的配置,生意很红火。外公所在的古镇酱园,在老街上,店主很胖,走进酱园,浓浓的酱香扑鼻而来,各式坛子、罐子、缸,糖蒜头、萝卜干、螺丝菜、乳黄瓜、酱菊芋、香醋、酱油、豆酱、黄酒……五花八门,应有尽有。最喜欢糖蒜头,那是我们夏季吃泡饭的首选;毛芋头(菊芋)也不错,嚼起来稀哗稀哗;萝卜干可以配粥,单吃也很好;腐乳大人们喜欢吃,我们觉得太臭……外公年轻时得过痢疾,伏下病根,从此不能吃水果,他最鼓励我们吃糖蒜头,说糖蒜头能杀菌,夏天吃了讲卫生。
母亲常常买回来一种酱菜,叫“瓜子”,酱红肥厚、表皮微皱。它是南通特产“甜包瓜”,用我们这里叫做“牛甲瓜”的一种菜瓜酱腌而成,吃时要剖开去籽,切成细丝或者碎丁。南通人将甜包瓜丝、生姜丝、瘦肉丝一起翻炒,炒成“野鸡丝”,过年必备。母亲爱做一锅蛋丝菜粥,炖到米烂菜糊,再切一碟包瓜丁,浇上醋与麻油,配粥食用,极其开胃。而包瓜与乡人常食的细粯粥其实不是很搭,细粯粥本就粗糙无味,包瓜脆而去油,质感不能互补,口感不佳。
可惜,酱园如今已湮没在时光尽头。偶尔在卖场里看到盖着玻璃盖的微型酱园,嗅一嗅久违的酱菜味道,不购买也会转悠好久。超市里玻璃瓶装的“三和四美”清洁干净,却总也失去了那种挑挑拣拣、所见所得的家常气息。
是的,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,能同时看到那么多稀奇古怪、无所不包的食用根块;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,能同时拥有酸甜苦辣、酱醋糖酒交织的混合味道;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,有那么多林林总总、瓶瓶罐罐,可零称、可瞎挑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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