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粥,不外乎稠粥和稀粥。《礼记檀弓上》有个说法,叫“饘粥之食”。其“疏”解为“厚曰饘,稀曰粥”。《正字通》将“饘”解释为“厚粥”,与“稀”相对,故定义为“稠粥”。
但不管稠稀如何,做法都是一样的,区别只是水和米的比例不同而已。《本草纲目》云:“煮米为糜,使糜烂也”谓之“粥”。清代美食家袁枚在《随园食单》中诠释为“见水不见米,非粥也;见米不见水,非粥也。必使水米融洽,柔腻如一,而后谓之粥”。
故此,调适水米比例,掌握火候,保持温度,控制时间,直到水米融洽合为一体,就成了“饘粥”可控的法度。现代人依据这原理发明了电饭煲,按上煲粥键,电脑自动设定温度和时间,“饘粥”都在指间。
早些年到北海出差,初次品尝到北海的“饭粥”,却刷新了我对自古相传的“饘粥之食”的认知。
饭粥的做法很简单,把水大火烧开,再加入凉透的米饭,米饭遇开水即散开来,在开水中翻滚几下,饭粥就做成了,所以北海人又戏称为“三滚粥”、“三秒粥”。
刚做好的饭粥,米汤同饭粒泾渭分明,饭是饭,水是水,清清白白。啜一口,同寻常柔绵滑口的粥完全不一样,饭粒如珍珠般在米汤的绸缪下自在翻腾,一阵哗啦啦的声响,像是在口腔的音乐厅里,演绎一支荡气回肠的交响曲。
饭粥的由来已不可考。也许是沿袭了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所载“楚越之地,地广人稀,饭稻羹鱼”之习吧。传说古时候渔家由陆地出海打鱼,出海祭祀时船舱必得放上一袋大米作镇舱之宝,彷佛向海神宣示,我等陆地来客,尔须客气礼让。当然大米也做船上主食用度。海上日照强烈,天气炎热,出汗多,容易口干舌燥,粥太粘稠不好下咽,也不利补水,而饭粥汤米比例适度,汤水中有干货,解渴、饱腹,能随时快速满足肌体的迫切需求,做起来又快,不必细火慢煨,由此形成了一道地方特色饮食。可见,做粥,也要因势而变。
吃饭粥讲究配伍,倘若没有佐餐小菜,清汤之余虽有米粟之香,独唱、清唱也未免单调,如此,饭粥常配的香煎小咸鱼、油炸小虾、泡椒酸菜、鱼虾酱等,便分别扮演1号、2号、3号、4号配角了。
辅佐饭粥,居上位的要数香煎小咸鱼。香煎小咸鱼也有讲究,小咸鱼要经过一夜料、酒的腌制,以祛除海鱼的腥味。做的时候先把锅烧热,热油锅里放上几许姜丝,待姜丝炸香后,倒拎起一条条腌制小海鱼的尾巴贴着锅沿缓缓放入油锅,放小火翻煎。小咸鱼在油锅里滋滋作响,热气蒸腾,香味扑鼻,煎至七分熟,外表皮壳焦黄,内里肉质鲜嫩,咬一口,外脆里嫩,喷喷香。通常沙占鱼、金丝鱼、秋刀鱼、小黄鱼是做小咸鱼的最好食材,也是饭粥餐桌上的常客,配饭粥效果最佳,往往引得人食指大动,几欲罢筷不能。我一位北海籍的师兄,做得一手香煎鱿鱼丝漂亮活,大抵也是渊有传承得此经传吧。
次者要数油爆小海虾了。大火把锅烧热,倒入生油,放入姜丝,油烧开后抓起一把小海虾扔进锅里,盖上锅盖,小海虾在锅里霹霹噗噗一阵乱跳即刻安静下来,揭开锅盖,一只只小海虾蜷缩成一团,虾壳通体油亮通红,虬须偾张,撒点椒盐,即可起锅。此时的小海虾口感香脆,空口吃,配饭粥,味道都是杠杠的。但是倘若不是新鲜的,皮壳就会打蔫,背也不弓,口感就要打点折扣了。北海人有句话叫作“虾要曲,鱼要直”,活虾油爆之后弯曲起来像个驼背的老公公,餐桌上“虾公虾公”的叫法,就是这么来的。
素的佐菜是腌制的酸黄瓜皮、小竹笋、鱼腥草、傭菜梗、韭菜头、萝卜秧、豆角、灯笼椒,扮演开胃助食的角色。腌制的功夫也不一般,食材摘取、洗净,切条块(段)晾干,用海盐隔层铺洒,坛口封膜、灌水,保证它不跑风不漏气,这样腌制出来就酸咸适宜,适合量大的腌制。也有直接用醋腌制的,出坛快,脆口。
吃饭粥还有一道“坚嘢”:鱼虾酱。将捕捞剩下的小鱼虾剁碎,加入捣碎的酸姜、陈皮、酸梅、柠檬、八角,古法封坛腌制七七四十九天,即可开坛享用,味道酸酸甜甜,更兼有一股海鱼的咸鲜味,拌入饭粥,味道鲜美极了!
饭粥的巧妙,就在于自带海的味道的小鱼小虾等佐菜酱菜的加持,同主食这一咸一淡、一酸一甜的搭配,反衬出米粟清香的味道。
我最喜欢鱼虾酱拌饭粥,褐红的鱼虾酱拌入饭粥,雪白的饭粥升腾起一股玫瑰红,再夹上几块小咸鱼、几只小虾公、几片黄瓜皮或几夹萝卜秧,口感酸甜香辣鲜俱备,入口生津宽脾胃,不觉食欲大开,痛快直呼:再来一碗!
到了北海,海边可以不去,饭粥,却一定要吃的。北海人会直问你:系木啰?
作者:阎桦泽
编辑:黄浩刚
审核:李可然